古风，“千般繁华与君说”系列之杜柔
《云水深处寒烟柔》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杜吴霜?杜吴霜！你看这份告示都有半个时辰了！怎么，就对那唐家小姐这么念念不忘?”方明华找了家客栈定好了两个人的房间，回来看见杜明还站在那份“比武招亲”的告示下愣神。
“方大哥?怎么这么快客栈就找好了？”杜明被方明华拍了好几下肩膀才回过神来。
“什么叫这么快，都大半个时辰了好吗？”方明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来这小子已经无药可救了。
唐家小姐啊……方明华抬头看天。且不说她的帮派兴欣前不久刚刚在武林大会上灭了他们轮回的威风，就是凭富可敌国的唐家独女这一身份，一百个杜明也高攀不上。
这么看来，比武招亲倒是这小子的好机会。可惜只要不是两耳只闻圣贤书的寒窗弟子，对这位唐小姐的一杆战矛都颇有耳闻。
方明华摇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哟！
兴欣酒楼，二楼。
“小唐，怎么说嫁人就嫁人呢？”兴欣的老板娘陈果拉着唐柔的手不肯放，差点就眼泪汪汪了。
笑话，他们家上得了厅堂下得了战场的大美人要嫁给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家伙，这怎么能行！要是一个挥舞着狼牙棒的莽夫赢了唐柔……陈果想都不敢想了。
“放心，没那么容易嫁出去的。”唐柔还没说话呢，那边一个叼着烟斗的家伙先接了话头，伴着一个浓浓的烟圈，让陈果十分想抄起手边任何能砸的东西砸过去。
唐柔还笑着帮腔:“这次比武招亲不过是给我爹一个交待罢了。果果要相信我的实力啊。”
陈果只好陪着笑了笑。心说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江湖险恶，能打的怪物认真数起来还真不少，比如霸图那个能赤手空拳打杀大虫的韩文清，比如轮回的“双一”，比如曾经叱咤江湖的“繁花血景”……
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叶修敲敲手中的烟杆:“放心，那些人不会来。就算来了又怎么样，还不都是兴欣的手下败将。”
话是说的没错……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陈果等了叶修一眼，又转回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唐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不然这事再等等?”
唐柔回握陈果的手:“真有万一的话，我抵死不认账就是了。”
……都是被你教坏了！陈果悲愤地看向一脸无辜的叶修。
少日情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
卯时，高台已经架起来了，四海的少年郎都骑着快马赶到风景如画的江南。
有人是倾慕唐小姐的容貌，有人是垂涎唐家的财富势力，有人是想一睹的风采，还有人只是借着大会展示武艺博取名声……总之，杜明和方明华赶到的时候只能靠人头的朝向辨别高台的位置。
杜明有点被吓到了:“这么多人啊？”
方明华拍拍他的肩:“别太担心，大部分只是凑热闹的脓包而已。”
杜明看向被人群淹没的高台，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一定要见到她。”杜明轻声说，“我一定要见到她！”
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况伊消得人憔悴。
叶修陈果等所谓的“娘家人”坐在高台一侧。陈果如坐针毡，险些把唐柔强掳走扔下一地烂摊子。叶修把背靠在太师椅上，抖了抖烟灰:“差不多就开始吧，你行不行啊老魏?”
魏琛没回头，径直朝台中央走去，摆了摆手:“老夫出马，保管叫这些个兔崽子安安静静服服帖帖的！”
于是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层的杜明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嘶喊，吓得一愣神，人群又把他挤到后面去了。
“有没有哪位英雄好汉胆敢上台来第一个守擂啊？”魏琛在台上笑着撩拨。难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台下的人相互看看，又尴尬地转回头去。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想被车轮战榨干体力以后让一个不如自己的小子抢了现成的便宜。
魏琛很不满意这群没点血性的兔崽子，继续忽悠:“虽败犹荣嘛。唐家小姐说不定会青眼相加的哦！谁来?”
“我我我！”被人群挤得头昏脑胀的杜明只听到“唐家小姐”、“青眼相加”几个词，登时跳起来在人海上空挥舞着手臂，被方明华一把拽了下来:
“你脑子被客栈里拉磨的那匹驴给踢啦？第一个上去，能见到寒烟柔才有鬼了。”
“啥?第一个?”杜明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嘿！那位少年英雄！没错就是你，请马上到台上来！”魏琛朝杜明遥遥一指，人们纷纷回头侧目，为出头的那只傻鸟让出一条路。慒慒的杜明就在各种各样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高台之上。
“好！有胆气！在场有胆气的可不止这一位吧？”魏琛开始激将。
“我来！”一个赤裸着上身的高大汉子大步跨上高台，走到杜明面前，高了他一个头还有富余。
这汉子算盘也打得好，这台上的傻鸟自己压都能把他压死。解决了这一个，也算是立个下马威。
“好啊好啊。第一场就请这位英雄和轮回的少侠比试一下。”魏琛抬手示意开打。
汉子的脸色变了变。轮回在习武之人听来实在是如雷贯耳，当家的周泽楷被称为武林第一人，新加入的孙翔也有斗神之名。
轮回的名头太响，以至于那汉子当场便生出了些退缩之意:“敢问少侠名号?”
杜明不解其意，拱手道:“在下吴霜钩月，轮回剑客。”
汉子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一叶之秋、一枪穿云这些名扬江湖的传说。不过既然出身轮回，那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请少侠赐教！”
“请！”
杜明反转剑柄，以剑身攻击。汉子怒吼一声，捏着拳头上来就朝杜明门面打。杜明闪过，反手一剑，却“铮”地一下弹了回来。原来那汉子修习拳法，亦练出一身钢筋铁骨的好本事。
杜明退了几步，借势与汉子拉开距离。汉子转身，却看见数个杜明齐齐朝他冲了过来。
剑影步！
汉子一惊，可要分辨出哪个是影子哪个是真身又谈何容易。汉子寻思既然已是避不过，不如用钢筋铁骨全部强接下来以后再找机会反击。
台下的人只看见数道银光飞闪，撞在了汉子身上。便是开了钢筋铁骨，汉子也不免吃痛一声。杜明知道这一击不好避，汉子定会强接下来，当下也没留手，剑气森森都带了功力。
连突刺！拔刀斩！三段斩！杜明没有给汉子反击的机会。汉子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台侧兴欣众人所坐的位置。杜明正想着要不要收手，汉子就被推了回来。亏得杜明反应快，才没给撞倒。
杜明看过去，叶修拿着烟斗，冲杜明点点头。
“谢前辈！”
杜明又“刷刷”数剑，把还没稳住身形的汉子逼下了台。
“好！”台下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好声，连带着对败者的嘘声。
再去寻那汉子，哪里寻得到?早就隐在人群之中偷偷离开了。
“哈哈真不错，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魏琛坐在一旁，与有荣焉。
“要不你上去打一场，试试轮回剑客的水平?”
“老了老了。唉，想当年老夫也是神一样的少年啊！”魏琛笑笑，又提高了音量，“还有哪位英雄好汉要来挑战轮回这位少侠啊？寒烟柔可等着呢！”
台下喧哗。杜明持剑垂手立于高台之上，看向如潮涌般的人群。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豪气。这么多人来到这里要娶寒烟柔，可站在台上的是谁?是他！站到最后的人会是谁?也将是他！
虽千万人过，吾往矣！
再来，再赢，再换下一个。轮回可是浪得虚名的么，它手下，无弱兵！
陈果绕到高台后面找唐柔:“那个叫杜明的，已经挑翻了数十人！”
“杜明?轮回那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唐柔点点头，跃跃欲试，“上次没碰上他实在是太可惜了。”
上次是指武林大会时，轮回与兴欣争夺头名时的打擂台，杜明在遇上唐柔之前就折戟沉沙。
“你好好待在这里！”陈果把她按回去，“这又不是比武！”
“不是吗？”
“是招亲啊！还是给你招的亲！”陈果有点欲哭无泪，本来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给弄成脑子里只剩下打打杀杀了呢。
这厢唐柔还想着解未战之恨，那边杜明已经是强弓之末。四五个人还好说，这二三十个车轮战还真是吃不消。杜明甚至看到打过的又混在人群中上来。
终于，第三十一个。杜明甚至连剑都举不起来，柱着剑摇摇晃晃。这时候对手也不着急，反而揶揄到:“轮回这位少侠还行不行啊？撑不住就赶紧认输吧，唐姑娘可急着嫁给我呢。”
此语一出，台下立即嘘声一片。兴欣众人也变了脸色，同时庆幸陈果还没回来，不然的话，估计会自己提枪上阵，杀得那登徒子一个有来无回。
杜明却像是没听到般，柱着剑低着头。他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唐柔。这姑娘二话没说直接提着战矛冲上来，短兵相接，几回合下来，各有输赢。
唐柔还未尽兴，杜明已有点心生退意。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姑娘，就算是习武之人，难道不也该先脆生生地说句“师兄多承让”么？这样横冲直撞一般女子都会觉得有失仪容吧？
可是眼前这位，仿佛世俗的所有都与她不相干。她眼中，只有刺破一切的锐意。
最后还是同去的一个男人把唐柔劝下战场。
杜明刚想舒口气，这男人就一个龙抬头把他唬得在原地愣神。
叶秋。昔日的“斗神”一叶之秋回来了！
杜明回过神，这两人都不见了。
后来的日子，除却叶秋给他带来的惊诧与震撼，杜明想起的都是唐柔。
仿佛兵戈相撞，撞出的却是丝丝绕指柔。
怎么就没多打两场呢？杜明悔不当初。
后来的后来，兴欣在江湖上崛起，叶秋重出江湖，换了个名字叫“叶修”。手下招徕了一批精兵，把自己原来所属的嘉世弄得个树倒猢狲散。
而唐柔，也是名声大噪。很多人不喜欢她的性子，可她还是一样，纵然背负着骂名，眼中依然是刺破一切的锐意。
除此之外，再无杂念。
而杜明只能在遥远的地方记挂，心疼。
所以……
“怎么会输！”杜明大喝一声，手中的剑画出半个弧形。
第三十一人，败！
魏琛有点吃惊:“他有怎么能打?”
“这是爱的力量！”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方锐或者叶修，至于乔一帆安文逸这些小辈根本不会插话。
“方明华?！”魏琛看清说话的人时吓了一跳，“你跑来我们兴欣干什么?”
方明华指了指处于回光返照状态的杜明:“随时准备把他扛下来。”
一阵喧嚷。第三十二人终于被推到了台上。饶是杜明已经明显体力不支，方才的表现也让对手生不出半点的轻视之意。他摆好架势，看向杜明。
杜明也回看他。
暗流涌动。
然后杜明直直地，面目朝下背朝天地，倒了下去，只留下一把孤零零立着的剑。
“借过借过！”方明华挤开兴欣众人，把杜明一把扛上了肩。
“不好意思见笑了哈！”方明华冲呆立着的第三十二人点点头，转手把过剑，走了。
台上比赛还是要继续，第三十二人四下看看，却没一人上阵。他再看向高台一侧的兴欣众人，发现他们都去围观昏迷的杜明了。
无人来战，所以就算赢了？
第三十二人陷入了迷茫的兴奋。
这时候陈果刚好回来，看到台上一个貌不惊人的矮子作出胜利的情状，连忙又跑了回去。
唐柔于此得到她期盼已经的消息。
寒烟柔，出战！
第三十二人还没高兴多久，老天就送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身形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提着战矛立在他面前，恍若战神。
“寒烟柔！”
台下也吵起来，他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她么？
“寒烟柔！寒烟柔！寒烟柔！”
第三十二人欣喜得有些手足无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柄战矛就已停在双目间不足三寸的地方。
火舞流炎，银光闪闪，杀气四溢。
他被吓得两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柔收回火舞流炎:“你输了。”
第三十二人手脚并用地一溜烟跑下台去，差点没说谢主隆恩。
唐柔把几缕散到前面的发丝拢到耳后，火舞流炎直指台下:“还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吧！”
这才是寒烟柔，这才是虽千万人过，吾往矣！
那边杜明被方明华狠掐人中后也悠悠转醒，正捧着一碗红糖水慢慢地喝。听到惊呼，杜明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向高台中心看去。所幸在他前面的是乔一帆，什么话都没说就给他让出了一方视野。
杜明朝乔一帆感激地点点头，被方明华敲了下后脑:“没出息的，边喝边看。”
被众人簇拥着，杜明只能从缝隙里看到一点被掩盖的唐柔的身影。饶是如此，杜明还是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好像有一条龙盘旋游走在战矛之上，扑向阻挡她的每一个人。
唐柔是个纯粹的人。而纯粹的人一般都坚韧。
却也不可避免地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
杜明叹了口气，仰头把烫口的红糖水一饮而尽。
那是一束光，一束只为她自己发热发亮的光。杜明知道自己抓不住她，任何人都无法抓住她。
可是这样，才是他喜欢的寒烟柔啊。
秋风扫落叶。台上只余寒烟柔一人柱枪而立。她环视四周，甩了甩头发，露出绝对自信的笑容:“我赢了。”
然后转身翩然而去。
杜明看呆了。
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感叹:“少年人的爱情啊……”
乔一帆站在不远处，纠结到底是要给轮回的那位前辈倒杯水安慰他两句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会。
罗辑若有所思，却被包荣兴一句不着调的话给岔了过去。
安文逸低头看医书，却停在某一页久久未动。
陈果的眼睛在杜明和唐柔的背影间打了几个来回，跺跺脚追着唐柔去了。
莫凡站在众人之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苏沐橙……苏沐橙去拜访烟雨的故友了，会有什么反应也就不得而知。
其中唯一有家室的方明华以过来人的身份为杜明鞠了一把同情泪。
杜明正发呆呢，那边唐柔却转身跟着陈果走了回来。杜明慌乱地想要站起身，却被方明华一把摁了回去。这小子，有点骨气行不行啊！
“等你打得过我的时候再来吧。”唐柔留下一句话，再没多看杜明一眼。
魏琛上去安慰地拍了拍杜明的肩。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等你。”远远地又传来唐柔的声音。
魏琛立马改拍为掌，打得杜明好一下踉跄。
后来，这场比武招亲让唐柔在江湖上又红火了好一阵子，连带杜明也小有了些名气。虽然只能算得上是寒烟柔的小小添头，不过杜明已经心满意足。
毕竟，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虚名。
现在轮回的诸位已经习惯了杜明兴高采烈地出门去过一阵又垂头丧气地回来。江波涛甚至设了一个局赌杜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方明华以一敌众站在杜明这边，理由是“要相信爱的力量”！
只是这个赌局的时间，估摸着会持续很久。两边都是认真的人，小手段别说用估计是想都没想过。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会来，无论多少年;一个会等，无论多少年。
这不就足够了么？
end